1月26日，是邓寿桥老人满90岁后过的第一个小年，家里人做好了火锅，还炒了他喜欢吃的白菜薹。老伴特意为他系上一条红色的围巾，说：“过年啦，就要红红火火的。”邓寿桥接过老伴的话茬，笑吟吟地说道：“我觉得自己又年轻1岁了，活100岁没问题。”在一旁的儿子老三轻轻告诉记者：我老爸心态特年轻，说起几十年前抗战、教书的事，总是眉飞色舞。还说两岸统一，如果需要，他也愿意上。

在赫山区岳家桥镇石坝口村一栋两层的楼房里，大家围着火炉，听这位抗战老兵讲他过去的故事。随着老人打开话匣子，一行人跟着他沉浸在了那个炮火纷飞、热血澎湃的青春年代。

19岁当上侦察兵，来回90公里传递情报，有“铁腿”之称

1951年，朝鲜战争全面爆发后，19岁的邓寿桥响应号召，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。短暂的集训之后，小邓随着部队雄赳赳、气昂昂跨过鸭绿江，奔赴抗美援朝前线。“小伙子，打仗怕不怕死呀？”途中，团长拍着他的肩膀问道。“报告首长，怕死就不会来当兵。”邓寿桥声音洪亮地回答。团长见他个子高大、头脑灵活，满意地笑笑。没多久，他就分配到36军36团1营，当上了一名光荣的侦察兵。

刚到战场上，作为侦察兵的邓寿桥，每天都在和死神赛跑。为了部队能尽快获取第一手作战资料，他和两名侦察兵一起深入敌后，侦察敌情。白天，头顶上敌机在不停地巡逻、轰炸，他们就伪装隐蔽，到了晚上，他们迅速往前靠，发现情况后，由邓寿桥回营传递情报。由于战场局势瞬息万变，邓寿桥和战友们商量，白天也要冒险往回送情报了。暴露在敌人明枪暗炮下的战士们，很多次躲过了枪林弹雨，善于奔跑的邓寿桥，好几次被敌机追着轰炸，每次他都化险为夷。由于他机智勇敢的出色表现，1951年，部队党组织批准了这个新兵蛋子火线入党。“铁腿”邓寿桥的名号就这样传开了。

1952年10月，在飞虎崖的一场战斗中，邓寿桥和战友摸到了最前沿侦察。敌机像黄蜂一样袭来，趁轰炸停止的间隙，“铁腿”在阵地上飞快地奔跑着。“我每天都跑得口冒血腥气，最厉害的一天连滚带爬跑了90多公里。”邓寿桥回忆道。

就在那一场战斗中，一同前去的两位战友壮烈牺牲了，邓寿桥的左小腿也不幸被击中，受了重伤，右腿鲜血直流，疼痛难忍。望着身边倒下的战友，邓寿桥没有害怕，相反激起了他的雄心斗志。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：决不能当俘虏，只要有一口气，就一定要把情报送回去。他凭着顽强的意志和惊人的毅力，沿着江边匍匐爬行，历经生死4个小时，爬行了六、七公里后，终于回到了我军前沿阵地，把侦察来的情报完好无损地交给了前线指挥部。邓寿桥带回来的资料对这次战斗的胜利起着决定性作用。战斗结束后，邓寿桥荣获一枚二等功军功章。同时，“二等甲级伤残”的邓寿桥被特批送到了后方医院疗养。

病床成了新“战场”，疗伤时“啃”下高中课本，考上大学，从此乡村执教30年

1953年，21岁右腿重伤的邓寿桥，被送往后方医院进行治疗休养。当部队首长问他有什么需要时，他向首长提出了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请求：请给我买齐三年高中的教科书，就行了。首长很快就满足了他。

在住院期间，邓寿桥一边坚持治疗伤腿，一边坚持刻苦学习。当时，自学高中教材，身边没有任何人指点，可以想象困难有多大。但邓寿桥不畏艰险，把病床当“战场”，凭自己的聪明才智，硬是“啃”完了这些课本。通过一年的自学，他考上了湖南师范学院物理系。毕业后，他拖着一条残腿，站在三尺讲台上，这一站就是30多年。2017年9月，教育部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为邓寿桥颁发“乡村学校从教30年”荣誉证书，他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
乡村教学并不简单。农村孩子普遍条件不好，邓寿桥自己也不宽裕。连续很多年，他对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的学生，都会不遗余力地接济。他把他们接到家里，义务辅导功课，免费为他们提供食宿。“我那个时候的想法只有一个，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我的学生辍学，让他们多读书，多送他们走出去。”邓寿桥老人回忆到这里，很朴素地说道。

邓寿桥挚爱自己的工作，很多时候，他还会言传身教，用自己的切身体会，告诉儿女和学生，要热爱我们的国家，热爱我们的党，热爱老师这个职业。邓老一共养育了三儿一女。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，长子毕业于湖南大学，现已退休。二儿子和三儿子均系中师毕业，目前都在岳家桥中小学教书。女儿系湖南医学院附属卫校毕业，是赫山区妇幼保健院退休干部。四个孙子辈更为优秀，长孙系美国加州大学国际金融研究生毕业，现已回国就职于某银行江苏分行，长孙女研究生毕业后现为某三甲医院主治医生，其他两位孙儿孙女均系国家985重点高校本科毕业生，都已参加工作。可以说是书香门第。

这么多年，老人桃李满天下，很多学生不忘恩师，走上不同的工作岗位后，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，在各行各业奉献着光和热。从1992年至2021年，每逢教育节或其他传统节日，邓老家总要迎来一些前来看望他的学生，不能前来的学生寄来明信片、打电话问候。每当这个时候，邓寿桥老人都会特别开心，心里激动不已。

乡村“小人物”一片赤子心，老了仍在默默担当与付出

邓寿桥的长孙邓凯歌（化名），去美国学习、读研后，在美国参加了工作。当邓寿桥得知孙子想加入美国国籍，想在美国安家后，他一次又一次语重心长地劝告孙子：“你知道你爷爷这条腿是怎样残废的吗？爱党爱国不是一句口号，要有实际行动呀。国家对你不好吗？爷爷希望你学好本领回国做贡献！”为了劝孙回国，邓寿桥动用一切亲友关系，苦口婆心，终于说服了孙子。2020年10月，孙子在美国学习工作了近10年后，决定回到祖国，报效祖国。

1995年的秋天、1998年的冬天，邓寿桥家里来过两次不速之客。他们用每天300元至500元的补助，想“请”邓寿桥出马，利用他是老兵、老党员的身份，随同他们一起去上访。没等来人把话说完，邓寿桥“霍”地站了起来，指着他们怒气冲冲地说：“你别说是300、500元的，你就是给我3万、5万元，我也决不会跟你们走，我不允许任何人给我们党、国家抹黑，添乱……”说完，邓寿桥举起拐杖要打人，来人见此情景，只得灰溜溜地跑了。

讲到这里，邓寿桥老人深情地对记者说：“作为一名老兵，党和政府都记得我，给了我很多优厚待遇，我一定要不忘记党恩国恩，更不允许别人伤害党和国家。”

退休后的邓老一直居住在石坝口村，老伴谢端初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，田里、土里的工作样样能干，家务事更是里手，对邓老的照顾可谓是寸步不离、无微不至，家里的生活用品、药品整整齐齐放在各自的位置，闭着眼也能摸到。儿子、女儿每逢周六周日准时回家陪伴，三十年如一日，一家子其乐融融。

识大体、顾大局是邓老处事的原则。有一次，老人右腿不慎骨折，按政策他可以全额报销，直至痊愈，可老人家只住了15天院就坚决要求出院了。他的一张医保卡，一直锁在柜顶的箱子里，钥匙随身携带，从不离身，数十年如一日。他说，家里人谁都不能碰，不能贪国家的便宜。90高龄的邓寿桥，这一辈子只用过政府配给他的2个轮椅，1根拐杖，3双鞋子，生活极其简朴。

去年8月5日是邓老的九十大寿，儿女们准备邀请所有的亲戚前来祝贺，邓老得知益阳发生疫情后，责令儿女们取消了寿宴，拨打电话给所有的亲人退了信。这一天在家的只有身旁两个儿子、儿媳，女儿和妻子，大家最终吃了个家常饭。

不一样的是，邓寿桥特别热衷于社会公益事业，村组两次进行道路硬化，一次开展乡村振兴示范点建设，他毫不吝啬地掏了钱，也要求家人一起捐助，全家人共捐了3万多元。

如今，耄耋之年的邓寿桥，每天晚上都要关注新闻，关心国家大事，特别是关于军队建设和教育事业改革方面，他说：祖国如果需要我，我随时愿意上！

本版照片 孙殉华 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