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1年前,日军在华丰垸犯下屠村暴行

81岁的李霞林回忆自己长大后,母亲口述惨案发生时的情景。

走访调查中搜集到的证明材料。

走访调查中搜集到的证明材料。

村民刘四维带人寻找朱喜禄全家墓地。(以上照片由彭金良提供)
6月26日,沅江市南大膳镇华丰垸村村委会会议室内气氛肃穆,上了年纪的村民代表、老共产党员、外地回乡的本村人、文化研究工作者等50余人,在此自发纪念华丰垸惨案发生81周年。沅江市退休干部刘建斌、彭金良历经多年,辗转多地,抢救性搜集整理了大量人证物证,摄录了部分幸存者回忆资料,较完整地呈现出抗日战争期间,侵华日军在我市境内继南县厂窖惨案后,制造的又一起惨绝人寰的集体屠杀暴行。
日寇暴行罄竹难书
据1995年5月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《湖南抗日战争史》、1991年7月沅江县志编纂办公室编著的《沅江县志》、1995年6月湘阴县志编纂委员会编著的《湘阴县志》、1997年10月湖南省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著的《最悲惨的年代——日寇侵湘暴行实录》等记载,民国三十三年(1944年)农历五月初六(6月26日)上午,日本侵略军一个中队从湘阴穿过赤磊洪道(草尾河),窜入华丰垸进行扫荡。此股日寇见人就杀,见屋就烧,抢夺粮食、财物无数,整个华丰垸一时烟火冲天,叫骂声、哭喊声乱成一片。仅半天时间,就烧毁房子100多栋,杀死92人,强奸妇女21人,其状惨不忍睹。
华丰垸当地民众尽管遭受侵犯,但在生死面前展现了可杀不可辱的气节。但这些抵抗也激怒了日军,导致日军更加疯狂地实施暴行:
彭建国、彭金良从小就知道爷爷的悲惨遭遇。据两兄弟的父辈回忆,日军在彭庆云家中抢夺粮食、财物后,放火焚烧房屋,遭到性情刚烈、身材高大的彭庆云奋力反抗,凶残的日军把彭庆云用绳子紧绑在屋柱上,周围堆起苦籽壳,将他活活烧死。彭庆云的一个两岁的外甥女,也被活活烧死在屋中。他的妻子带着5个未成年的孩子躲入稻田中,由于1岁大的女儿哭闹不止,彭庆云妻子只好将她分开,放在车水的牛车台子上,日寇发现后,将这女婴绑上泥砖,扔入水渠,边狞笑边看着女婴淹死。
朱喜禄一家本是勤劳、幸福之家。日寇进村后,朱喜禄妻子抱着一岁多的小孩躲在禾田里,因孩子啼哭被日寇发现,衣冠禽兽的日寇将朱妻拖进屋强行轮奸,朱妻反抗挣扎,被日军用刺刀从下腹戳死。日寇又放火烧屋,朱喜禄怒不可遏,从草丛中一跃而出,准备与日寇拼命,被日寇操起东洋刀,当头一刀劈在脖子上,朱喜禄惨死在血泊中,其3个孩子也在大火中被烟呛死、烧死,这一家成了绝户。据老人回忆,原华云村6组的一处长满荒草的地方,还残留着这一家人的坟茔。
今年81岁李霞林从记事开始,就听母亲讲述父亲遭遇的不幸,对日军狰狞的面目刻骨铭心。那天,几名日军闯入家中,父亲李长明与日军周旋,掩护怀孕在身的妻子逃跑,他跑到房前的禾堂时,被日寇开枪打死。妻子躲进稻田后有幸逃生,不久生下了自己。母亲面对丈夫被杀、房屋被烧的惨状,强忍悲痛,回到娘家艰难度日。日军来到他的残疾叔叔李长生家中,要求李长生煮鸡蛋给日军吃,李长生抓来一只正在孵蛋的母鸡,表示家中并无鸡蛋。日军感觉被李长生戏弄,残暴地将李长生捅死,并放火烧了房屋。
今年92岁的黄石明耳聪目明,他清楚地记得,当天,7名女性躲在康必根家,在日军的刺刀下奋起反抗,惨遭杀害,而自己因躲在外面逃过一劫。早些年,华云村将集体的莲湖改造成鱼塘,在一队连接八队的一处堤埂上挖出七具白骨。据老共产党员李建华、舒应泉说,这极可能就是7位遇难者的遗骸。她们是康母、柳母、舒应泉的妻子和另4位无法核实姓名的女性遇难者。还有一些被害女性,她们中有的不堪凌辱,用牙咬、用脚踢,被日寇杀死在自家屋场上;有的在走亲戚的路上躲避不及,不肯受辱,被杀害在垸堤上;有的奋力反抗,被日寇残暴地按在水渠里淹死。
有一些不肯屈服、有血性的遇难者值得铭记。柳怀义与日寇对打,被日寇刺17刀而死。渔民陈启福,因大骂日寇及汉奸“走狗”,被日寇用杀猪的钩子钩住舌头,灌开水烫死。陈章德与日寇周旋,被日寇杀死在邻居陈佩一的猪栏里。郑云昌奋力反抗日寇的抓捕,被日寇连刺4刀而亡,杀死在张宝成家的牛车台子上。余江汉、余建山是父子俩,遭遇日寇,不肯屈服,被日寇同时杀害。舒卫秋、杨伏林、许高照、周凤楼、朱跃金、熊和生和一些不知姓名、里籍的众多遇害者,他们面对日寇,或不屈不挠、奋起反抗,或阻止日寇的杀、烧、淫、掠暴行,或不肯屈服顺从充当日寇的挑夫苦力,或单纯地出于害怕躲避到芦林中、屋顶上,但都被泯灭人性的日寇,以枪击、刀砍、火烧等各种残暴的方式杀害。
日寇在华丰垸大肆烧杀的当天下午,还在华丰垸抓捕了50余名垸民和难民,强迫他们充当苦力、挑夫,将日寇抢劫来的大量粮食、财物运往南大膳镇(当时属湘阴县锡安乡,距离华丰垸10余公里)。挑运过程中,日寇为了防止民夫逃跑,用绳索串起所有人的手脚。大量粮食、财物送达南大膳镇上船待运后,日寇将这些民夫关押在镇上“吴正兴铁铺”一间大房子里。当晚9时许,数架飞机在南大膳镇上空盘旋,顿时全镇骚动,一片混乱,被关押的民夫趁机逃走约20人,剩下38名民夫被日寇严密看守,无法脱身。深夜,日寇将民夫押到镇郊外的木架河边坪地,一个一个押至木排上,两名暴徒分别扭住被害人的双手,强迫其直立,另外一至两名暴徒则用刺刀朝被害人猛刺,刺完则抛入河中,木架河顿时成为血腥之河。垸民王德兴徒手反抗,被日寇连捅8刀,其中4刀洞穿胸背,惨烈而死。垸民刘松茂挨了日寇一刀后倒入河中未死,泅出血水后往木排上爬,日寇又补刺一刀后才沉入血水中毙命。垸民吴美田也意图反抗,惨遭杀害。14岁的刘正球和父亲刘华生,父子两人腹部均被捅了一刺刀,抛入河中后侥幸不死,凭借良好水性,趁黑夜双双爬上岸逃脱。当晚,36名同胞无辜被杀。
华丰垸惨案为何发生
厂窖惨案与华丰垸惨案时隔1年多,两地相距30多公里,厂窖惨案仅次于南京大屠杀而记载史册,但华丰垸惨案发生在赤手空拳的平民身上,更加暴露了日军的残忍和泯灭人性,其手段和性质没有两样。
华丰垸惨案为何发生的?有什么样的地缘因素和战争背景?带着疑问,沅江市洞庭湖文化研究会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研和历史资料查阅,对整个宏观背景作了相应解答。
1938年11月9日,日军攻占岳阳,湘北地区成为了战争前线。中国守军以洞庭湖为天堑,与日军以“拉锯战”形式对峙近6年。中国海军湘阴布雷队,在洞庭湖布下数以千计的水雷,海军的总指挥部还一度设立在与华丰垸仅一河之隔的湘阴。国共合作抗战联盟组织、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战游击组织、八路军驻湘通讯处及其分支机构、新四军江南挺进支队等,也广泛活动于湘北地区。1944年正值日军发动“一号作战”(即豫湘桂战役)的关键阶段。为扭转太平洋战场颓势,日军计划打通从中国东北至越南的陆路交通线,而洞庭湖区是其南下湖南、广西的重要通道。华丰垸所在的湘北地区(今湘阴县、沅江市等)地处洞庭湖腹地,是控制水陆交通的战略要地。日军在此实施暴行,旨在通过恐怖手段震慑当地军民,确保行军路线畅通,并削弱中国军民的抵抗意志。
为夺取长沙、衡阳,日本侵略军发起第四次湘北会战。1944年5月27日,日军分东、中、西三路,进犯国民军第9战区部队,企图将其逼迫至洞庭湖区域予以消灭。日军东路两个师团由通城攻打平江,再攻占浏阳,越过浏阳河进抵长沙东北部。至6月4日前后,日军中路两个师团占领汨罗、湘阴。同时,日军第二线部队第34、第58两个师团也进抵汨罗江南部地区。军民奋力抵抗,数日后,国民军主力渡过湘江,转移至沩水南岸,日军大部则强渡捞刀河、浏阳河,往南突击长沙。日军西路推进迅速,6月4日至5日攻占沅江,10日攻占益阳,14日攻占宁乡,6月18日长沙失守。
日军此时消耗极大,为达到“以战养战”的目的,6月26日,小股力量登陆华丰垸展开扫荡,其目的既是清除残余抵抗力量,也是为后续进攻衡阳掠夺物资。
华丰垸惨案虽然只是日军在侵华战争中,制造的千百个惨案、血案之一,但深刻地反映出日军的系统性暴行与战术:日军普遍推行“烧光、杀光、抢光”政策,华丰垸惨案是其中的典型案例。
根据幸存者回忆,日军进村后“见人就杀,见屋就烧”,半天内烧毁房屋近百间,杀害平民100余人,数户人家灭门。这种无差别屠杀,旨在摧毁当地经济命脉,迫使民众屈服。日军对奋起反抗者残忍报复:华丰垸当地村民以及各地难民,尽管手无寸铁,但宁死不辱,被激怒的日军疯狂地进行杀、烧、淫、掠。惨案中,日军对妇女实施轮奸、用刺刀虐杀婴儿、将婴儿绑上泥砖投入水渠等行为,深刻反映出日本军国主义的豺狼之心和歹毒之性。
记者手记
81年过去了,华丰垸惨案是洞庭湖区灾难史中的黑暗一页。铭记血泪历史,不是为了挑起新的仇恨,而是对遇难者的无穷告慰,也是民族复兴的重要动力。6月26日纪念活动结束后,华丰垸村很多村民自愿捐款,请村委会牵头建纪念碑、设陈列室,让子孙后代永远不要忘记过去。村委会成立了专门账户,目前已收到10多万元捐款,在外生活的村民仍在陆续捐款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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